机器人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的角色逐渐重要,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关系更是无可回避的命题。机器人将会是我们的奴隶、伙伴、取代者,还是三者的融合?美国大西洋月刊日前揭示了机器人的进化历史,希望从中找出机器人的具体定义,以及如何定位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关系。文章摘要如下:
人类一个接一个的制造了机器人,现在它们就在人类周围。很快,将有更多机器人可独立工作。有的机器人可能还没有米粒大,有的却比谷仓更高。这些机器人形状各异,各有特色。并非所有机器人都有面孔,也并非所有机器人都有躯体。
然而,它们能做到许多对于机器来说绝不可能的事情。它们能用真空吸尘器清洁地毯,可以整理冬季衣服、为汽车喷漆、整理仓库、调和饮料、打乒乓球、在健身房中跳华尔兹,它们能像受伤动物那样缓慢前行,编写和发布故事,精确复制抽象的表现派艺术、清理核废料等。
可是,它们是真正的机器人吗?机器人到底是什么?这慢慢的变成了越来越难以回答的问题,而且也很重要。无处不在的计算和自动化正发生“串联”,自控的机器正渗透到社会的每个角落,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互动比以往任何一个时间里都更加频繁,而人们常常却未意识到这点。人类与机器之间的关系也在快速改变。人性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正成为机器人设计的一部分。
《》资深科技记者、《与机器人共舞》(Machines of loving Grace)作者约翰·马尔科夫(John Markoff)曾说过:“我们设计了这些机器,我们有能力将它们设计为我们的主人、伙伴或奴隶。当我们设计这些机器时,如果我们有许多不是人类的奴隶却要将它们当作人类对待,它们能对人类做什么?我们正创造这样的世界:我们的大多数互动将通过拟人代理进行。”
德国哲学家黑格尔(Georg Wilhelm Friedrich Hegel)曾在1807年论文《精神现象学》(The Phenomenology of Spirit)中,提出过“主从辩证法”。黑格尔认为,保留奴隶最终将使主人失去人性。尽管他当时还不明白我们这样的世界,但是却提及人类与机器人之间的关系。
那是什么样的世界?随机器人数量增加,技术日趋复杂,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
这年秋天,很多人涌到伦敦皇家园艺厅中观看埃里克·罗伯特(Eric Robot)。人们称这个机器人为“他”而非“它”,好像罗伯特是他的姓氏。埃里克的眼睛中有灯泡在闪烁,整体看起来就像一套盔甲。但是他可以站立和说话。当时《》报道称:“埃里克有着金属怪物的歪斜眼睛,当他说话时可散发黄光。他的脸上就像怪物弗兰肯斯坦(Frankenstein)那样可怕。他有电子眼球、嘴没有嘴唇和牙齿,胸部和手臂披甲,膝盖上还有类似中世纪博物馆中披甲骑士的锋利金属关节。”
埃里克的演讲方式全无感情,缺少吸引力,而且也不够清晰。当时有人质疑:机器怎么能讲线伏的发动机和一系列皮带与滑轮组成。《》称:“最糟糕的是,埃里克没有人类的骄傲,每次你想让他活过来时,必须要按下他脚边的电动按钮。”
埃里克似乎已经有些自动化元素,但他还没有实现完全自动化。即使对于机器人来说,需要按钮激活也让他显得十分可怜。或许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埃里克的吸引力,它也证明机器人非常依赖人类,人类无需害怕它们。但是埃里克完成国际之旅后,开始受到欢迎。1929年,记者们抱怨称,在乘船从英国前往美国途中,埃里克拒绝接受他们的采访。
但是进入城市后,埃里克立即活跃起来。热情的观众坐满了纽约大剧院,只为看看这个环球旅行的机器人。《》提及其表现时写道:“埃里克不仅能聊天,甚至还会开玩笑。”船长、埃里克的发明者威廉·理查德斯(William H. Richards)表示,这个机器人带有英国口音,坚持称埃里克通过“神秘牙齿”在自己说话。
埃里克说:“先生们、女士们,我是机器人埃里克,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很荣幸在纽约见到你们。”他还说了一大串俏皮话,比如“你们的高楼大厦让我吃惊,但地铁却让我觉得压抑”。他还提及想要个“金发女性机器人”作为伴侣。随着理查德斯对埃里克的改进,机器人逐渐走入我们的生活。
显而易见,埃里克没有发明家所宣称的那些能力。机器人作家鲁本·霍格特(Reuben Hoggett)认为,理查德兹可能利用隐藏的人或音频技术制造假象,让人觉得是埃里克自己在说话。这种欺骗形式十分常见,19世纪80年代,用腊和纸浆制作的棋手Ajeeb曾是纽约最受欢迎的机器人。但是Ajeeb并非真正的机器人,他的创作者彼得·希尔(Peter Hill)藏在机器人体内,帮助其移动。这份工作有一定风险,需要面对输棋者的暴怒。
实际上,自动机械已经存在了数千年。早在公元前350年,数学家阿尔库塔斯(Archytas)就制造自走式蒸汽动力木头鸽子。10世纪,皇帝康斯坦丁七世(Constantine VII)的宝座两边有一对金狮子,它们能张嘴吐舌发出震天狂吼的声音,还可以前后摇摆尾巴。
人类对机器的不信任至少可追溯到传说的魔像故事中,这种不安情绪在当代文化中依然持续。1970年,机器人教授马萨西罗·默里(Masahiro Mori)研读数百年的文学作品后,提出所谓的“神秘谷”概念。他在寻求答案:为何人类常常被人形机器人击败?他还借用了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提出的“怪怖者”概念,用以形容机器人。
傀儡、玩偶、娃娃以及自动机等都很古老,“机器人”这个词汇的出现却还不到100年。他是剧作家卡雷尔·卡佩克(Karel Capek)于1921年在其讽刺剧《罗莎姆的万能机器人》(Rossum’s Universal Robots)中首先提出的。故事描述了机器人与人类之间爆发的全球性大战,它帮助形成机器人的现代概念。自从那以来,科幻小说加强了这个概念:机器人不仅是玩物或帮手,它们也有几率会成为敌人和潜在杀手。
卡耐基-梅隆大学机器人研究所和人机交互研究所教授克里斯多弗·阿特基森(Christopher Atkeson)说:“《终结者》系列电影产生了巨大影响。在第一部电影中,当看到阿诺·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扮演的机器人只剩下金属骨骼时,我们记住了两件事:一是他的金属骨架,二是他试图杀死你。他不是帮手,而是杀手。”在科幻作品中,从帮手一跃成为杀手多见于机器人起义,这些机器坚决要推翻以人为主的权力构架。
阿特基森说,尽管从文化角度上,“杀手机器人”的概念开始蔓延,但却不代表现实世界对机器人进行了公平描述。阿特基森曾建议迪士尼为《超能陆战队6》设计超大充气机器人大白(Baymax)。与“终结者”不同,它在电影中是人类的重要帮手。但是机器人由冷硬金属制作、并经常伪装成人类的概念,在很多故事和电视节目中十分流行,比如《阴阳魔界》(The Twilight Zone)或《电脑娃娃》(Small Wonder)等。
机器人工程师、小说《机器人启示录》(Robopocalypse)作者丹尼尔·威尔逊(Daniel Wilson)说:“作为一种技术,机器人非常迷人,因为它代表着观念的转变。过去100年的流行文化将机器人塑造为邪恶事物,但与狼人或怪兽不同,这么多东西正逐渐变成现实。”
在卡佩克将“机器人”这个词汇带入字典中后,它很快就成为一种比喻,用以解释各种各样的技术。到20世纪20世纪末,只有利用自动化或遥控方式取代人类工作的机器才被称为机器人。自动卷烟机被称为“机器人售货员”,当交通灯改变时发送讯号的传感器被称为“机器人交通局长”或“机械警察”,遥控操作的配电站可称为“机器人发电站”,罗盘成了“机器人导航”,新的无人驾驶技术成了“机器人飞机驾驶员”,防空武器成为“机器人机枪”。
如今,人们依然在以类似的广泛方式谈论机器人,“机器人”被用于描述物质世界中的大量自动化设备,也经常被用于描述计算领域的各种自动化任务。网络上有机器人爬行编程执行在线任务,包括聊天机器人、比价机器人、Twitter机器人等。但它们都是在没有人工干预下在因特网上搜索信息的程序,而非真正的机器人,两者之间有很大不同。
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专门研究机器人伦理道德的专家凯特·达灵(Kate Darling)说:“我认为,根本不存在所有人都认同的机器人定义。对于我来说,我将机器人视为化身,算法只是程序,而非真正的机器人。”
许多机器人专家觉得,机器人之所以成为机器人,它应该有自己的身体。科内尔大学机器人专家、机械工程学教授哈达斯·克莱斯-加济特(Hadas Kress-Gazit)说:“它们应该在其环境中创造某些物理运动,有能力改变你周围世界的环境。”专注于将机器人应用于医学中的斯坦福大学教授埃里森·奥卡姆拉(Allison Okamura)说:“电脑可让我们执行信息任务,机器人则可让我们执行物理任务。”
但是机器人不一定有类人的身体。卡耐基-梅隆大学机器人教授阿隆佐·凯利(Alonzo Kelly)说:“事实上,我们周围总是有很多机器人。你的洗衣机是机器人,你的洗碗机是机器人,你不需要十分普遍的定义去描述它。机器人将继续无所不在,但却又处于无形中。系统会变的更聪明,人类将会接受它们。这种情况每时每刻都发生在我们周围。”
这是机器人专家和计算机工程师都会存在的看法,机器人倾向于回归到普通生活的背景中。但是另一种被广泛支持的观点是:许多被称为“机器人”的东西并非真正的机器人。IBM高管罗布说:“当新技术出现时,由于我们不太熟悉,因此总是通过隐喻描述它。或许,我们之所以很容易接受机器人的隐喻,因为我们脑海中这样的概念模型……而当我们熟悉了这种技术后,我们就不再需要隐喻了。”
科技作家杰森·斯奈尔(Jason Snell)与约翰·锡拉库扎(John Siracusa)通过播客致力于解决这一个问题。在他们的节目“机器人?”中,他们经常争论某种技术是否属于机器人,比如自助结账机。锡拉库扎认为,自助结账机不能自主活动,它只是在帮助人们做事。它只能实现预期功能,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斯奈尔与锡拉库扎已经据此得出数十个结论,有些还可以提供充足论证:无人机、苹果智能个人助理Siri、远程监控设备都不是机器人。但是蝶形真空吸尘器Roomba是机器人,它满足机器人定义的最低标准,因为你只需启动它,就无需再干预它的工作。实际上,斯奈尔与锡拉库扎真正的讨论的是人际关系核心中的基本问题:到底谁有控制权?
无人驾驶汽车和卡车将重塑城市交通、商业以及内部运作,AI系统已经在时髦的机器人身体中植入复杂的电脑思维,运行在监控人类一举一动的复杂传感器网络上的认知助理则可帮助完成人类语言,实时跟踪和共享他们的位置,自动订购食品杂货和基于复杂个性化算法准备生日礼物,告诉人们太阳镜放在何处。机器人已经在工厂中大规模取代人类工人,甚至有可能取代整个工业。线上线下再无区别,几乎每个对象都可联网。
这是今天许多人同时希翼和感到恐惧的未来。到本世纪末,无人驾驶汽车能挽救数以百万计的生命。但是机器人破坏劳动力带来的经济浩劫正成为人类焦虑的源头。牛津大学学者预测,最早到2030年,目前由人类从事的工作半数将实现计算机化。国际机器人联合会发布数据称,仅仅在今后2年,服务型机器人在全球的销量有望超过3500万部。
科技研究公司Business Intelligence估计,到2019年,企业和消费机器人市场价值有望增长到15亿美元。机器人的崛起似乎已达到临界点,它们冲破了工程实验室和新奇商店的阻拦,开始走入民居、医院、学校以及企业中。它们的崛起轨迹似乎无可阻挡,而这并不全是个好消息。当机器人能帮助改善甚至挽救人类生命时,人类也正陷入机器人带来的危险中。机器人汽车可能将你安全地送到办公室,但正因为机器人的到来,你可能没办法再找到工作。
这种紧张可能会影响到人们对待机器人的态度。人类始终将自己定位为机器的敌人,不仅仅在流行文化中如此。早在80多年前,纽约工业局长弗朗西斯·平克斯(Frances Perkins)就曾誓言,将阻止机器人竞赛。30年前,电脑游戏机厂商雅达利公司创始人诺亚·布什内尔(Noah Bushnell)表示,他认为机器人在社会中的最终角色就是奴隶。
在麻省理工学院,达灵已经进行很多次试验,试图了解人类何时以及为何同情机器人。在去年的研究中,达灵要求志愿者与小型蟑螂型机器人互动。人们被教导观察机器缺陷,然后用木槌粉碎它们。有些志愿者在实验开始时做了笔记,有人写道:“这是弗兰克,它最喜欢红色。上周,它与其他小虫子玩啥,直到现在依然处于兴奋中。”达灵发现,那些了解弗兰克背景的人,在使用木槌时显得有些犹豫。
工程师们希望机器人拥有这样的吸引力,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一方面,人们可能不太害怕看起来可爱的机器人。比如制造自动化机器的人更有兴趣操纵民意。如果谷歌无人驾驶汽车很可爱,或许它被视为更让人信服。谷歌据说正考虑出售其2013年收购的机器人公司Boston Dynamics,后者致力于研发类人机器人。
显然,谷歌不想其可爱的无人驾驶汽车被与强大的人形机器人联系起来。“技术幼儿化”是强化社会层次的常用方式,人类需要处于主导地位,长相可爱的技术需要处于被掌控地位。当美军发布DARPA挑战赛视频,展示机器人跪地、撞墙以及翻滚等失败合集时,多名机器人专家解释称,美军显然希望让这些机器人看起来更可爱。
在首批电脑出现时,也曾使用过类似策略。卡耐基-梅隆大学机器人研究所和人机交互研究所教授阿特基森说:“在电脑方面有经济利益的人希望让电脑看起来尽可能的蠢。这是一种宣传策略,他们试图强加给人这样的印象:计算机是愚蠢的,它们只能执行你要求它们的事情。”
但是有的人觉得,可爱机器人的拟人化魅力本身就是一种威胁。2013年,华盛顿大学法学教授尼尔·理查德斯(Neil Richards)与计算机学教授威廉·斯马特(William Smart)发表论文,解释他们所谓的“机器人谬误”(Android Fallacy)。他们都以为,人类本质上认为机器人是必不可少的工具,而非“诱人而危险”的东西。随着自动化系统越来越复杂,输入(程序员指令)与输出(机器人如何行动)之间的联系也慢慢变得模糊,最终可能被误认为机器人拥有自由意志。
理查德斯和斯马特认为:“这种心理暗示是我们定义机器人的一部分,但是记得是什么导致这种暗示最重要。公众可能不知道或不在乎,但我们在设计规则时必须要时刻记住。失败可能导致我们基于机器人的形式而非功能制定规则,这是个严重错误。”
让机器人显得无害是增强“人类控制”意识的方式之一,但是理查德斯和斯马特解释称,这也可能是导致人类失去机器人的原因。为此,许多机器人专家觉得最终聚焦于“机器人到底是什么”不再重要。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学院院长安德鲁·摩尔(Andrew Moore)说:“我觉得言辞描述是否正确并不重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不同之处在于技术是否有自主控制功能,无需他人指导可照顾好自己。第二个问题是,是否有腿、眼睛或身体真的重要吗?”
换句话说,重要的是谁拥有控制权,以及人类如何理解自主权,人们的日常任务越来越依赖机器。马尔科夫说:“在20到35岁之间的人中,他们基本上被各种算法包围,需要算法告诉他们一切,从韩国烤肉店在哪到与谁约会等。这是转移控制形式的巧妙方式。全社会都有必要对自主化进行讨论。”
在这样的对话中,人类必须要尝试回答这样的问题:人类愿意放弃多少控制权,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在机器人崛起的趋势不可逆转之前,这样一些问题可能没答案。无人驾驶汽车能挽救无数人的生命,但它们也可能毁掉整个行业。当谈及这种假设时,许多人可能会同意挽救生命的一面,选择忽略危险一面。但是要想衡量真正的危险,人类必须要尝试解开自己对机器人感到焦虑的谜团。
小说家威尔逊说:“当你询问大多数人机器人是什么时,他们可能都会描述类人机器人,即金属组成的人。在某一些程度上,机器人只是所有复杂情绪的化身,而这些情绪都是技术快速变化所触发的。”
威尔逊说,所谓的机器人坏蛋其实就是人类恐惧的化身,可以在动作电影中被摧毁。他说:“在电影中,你可以用散弹枪射击机器人的脸,也可以走出去寻找更好感觉。让我们将这一切变化归结到T-800的外骨骼上,然后炸掉它,远离爆炸点,很快你会觉得世界更美好。在某一些程度上,人们将机器人当成宣泄的目标,这与它们到底是什么无关。”
同样的事情可以让机器人看起来显得可爱,比如栩栩如生,但也可能令它们受到排斥。但正因为这种品质,它们被视为“阈限生物”(liminal creatures),令其与人类的关系看起来界限分明,完全不像人类与其他工具和技术的关系。
如今,机器人已经无所不在。它们分享我们的物理空间,维护公司运转,执行艰难而危险的工作,没有它们的社会几乎令人无法想象。我们是不是会因为它们而失去一部分人性,现在依然未知。但在我们的物种进化过程中,这种损失被证明是值得的。最终,机器人对人类的意义将变得更大。毕竟,它们是机器,而人类是建造它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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